有个同学叫立冬

我的小学是在乡村念的。很多年来，除了记得几个男同学外，唯一记住的女生就是立冬。

立冬上学晚，比我大三岁，她爸在粮库工作，家中孩子的名字除了立冬，还有立春、立秋。立冬脑子不太灵光，据说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袋。课堂上总被老师说傻，脑子里都是浆糊，同学们也讽刺立冬，可她不在乎，该不努力还是不努力，整天嘻嘻哈哈。

我原本也对立冬没啥好印象，皮肤黑，金鱼眼，长得丑，但后来对她有了改观。有年冬天，男生们玩游戏，不小心跌成一团，我被压到最下面。我永远忘不了张嘴喘不上气、胸口憋闷、濒临死亡的恐惧。这时，一双大手揪住我的肩膀，把我从人堆里拖出来，我由死到生，如溺水后被救上岸，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拉我的人就是立冬，妥妥的救命恩人啊。从此我对她有了好感，看她也不觉得丑了，谁欺负她，我都站出来维护。后来排座位，我主动要求和她坐一起，理由是帮她学习，老师自然乐意。不过立冬确实笨，教她简直是对牛弹琴，但我能坚持，也是因她常给我带好吃的。每次辅导完了，总能收到几粒花生或者是一把炒豆子、瓜子。我们有时也吵架，每次她都掐我胳膊，逼我叫姐，她家姐妹三个，缺男孩。

立冬读到五年级就不念了，她爸的意思是能识字，简单算个账就行。我小学毕业离开乡村，关于她的消息，都是从老家同学和亲戚那儿知道的。她结婚了，父母怕她老实、受欺负，招了个上门女婿，对立冬很好。后来，她给父母养老，孩子上大学后，和男人经营蔬菜大棚，立冬的日子过得很红火……

不久前因事回老家接四叔，车停在村口，忽然有人在背后说：“你是俺班王毅吧。”我回头，是一个大眼睛的黑胖女人，我一下子认出她来：“立冬，刘立冬。”她嘎嘎笑，你还认识我。我说怎么不认识，咱俩做了两年同桌。那天，我们说了一会儿话，全是我在问，她只是憨憨地回答。

临走时，立冬突然说先等等。一会儿蹬蹬地跑回去，从蔬菜大棚拎出一大袋子西红柿，往我车里塞。我拉扯着不要，立冬眼一瞪：“瞧不起老同学，瞧不起姐了。”最后我只好收下。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想着立冬，四叔说：“立冬过得挺好，大棚赚钱，孩子工作也不错，还买了房……”

最后四叔说：“傻人有傻福。”我赶紧纠正四叔，立冬不傻，她是我同学。

（作者 王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