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腌菜香

小区的腌菜香，是从一楼张奶奶家的阳台漫出来的。入秋头场雨后，她就搬着竹筛子坐在楼前，筛里摊着刚从早市买回来的雪里蕻，绿得发亮，沾着的水珠滚在水泥地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她戴着蓝布袖套，手指在菜叶间翻飞，掐掉发黄的叶尖，嘴里还念叨着：“秋腌菜要选带霜的，脆！”声音混着风里的菊花香，成了小区秋天的第一声预告。

没过两天，单元门口的空地上就支起了大瓷坛。张奶奶搬来的时候，隔壁李阿姨也提着竹篮跟过来，里面装着自家晒好的萝卜干，“我这萝卜切得细，跟你那芥菜搭着腌，味更鲜。”两人蹲在坛边，先往坛底撒一层粗盐，再码一层芥菜，李阿姨伸手压实，每压一下，菜叶里的汁水就“滋滋”冒出来，混着盐粒的咸香，飘得满楼道都是。路过的邻居都要停下脚步，凑过去问两句啥时候能吃啊，张奶奶笑着应道：“等霜降过了，保准脆生。”

我家也跟着凑了回热闹。妈妈从网上买了小玻璃罐，拉着我在阳台腌小菜。妈妈买来紫皮蒜、青辣椒、芹菜、胡萝卜、香菜等，紫皮蒜要一个个剥干净，指尖沾着蒜汁，辣得人直揉眼睛。辣椒、芹菜、胡萝卜都要切成段，往罐子里铺一层菜，然后撒一层盐，里面还加陈醋和冰糖，“哗啦”一声，糖粒在醋里打转，倒进菜里，然后把罐子口盖好。我总忍不住掀开盖子闻，醋的酸混着蒜的辛，还有点甜丝丝的，妈妈说“急不得，得等蒜绿了才好吃”。后来每次路过阳台，都要瞟一眼那咸菜罐，看着里面的菜慢慢变绿，心里也跟着盼着秋天再慢些。

最热闹的要数周末的上午。好几户人家都把腌好的菜搬出来晒，晾衣绳上挂着一串串腌辣椒，红得像小灯笼；花坛边的石板上，摊着腌豆角，绿莹莹的，风一吹，满是酱香味。王爷爷背着双手在旁边逛，“你这豆角腌得好，油亮！”李奶奶就笑着递过一小碟，“尝尝，配粥正好。”我蹲在旁边看，王爷爷咬了一口豆角，眯着眼睛点头：“嗯，是秋天的味。”阳光洒在腌菜上，连带着空气里的香味，都暖融融的。

后来天越来越冷，腌菜坛都搬回了家。每次放学进门，都能闻到厨房里飘来的腌菜香——妈妈用腌好的雪里蕻炖豆腐，油锅里“滋啦”一声，香味立刻漫满屋子。吃饭时，夹一筷子腌菜，脆生生的，咸香里带着点鲜，配着白米饭，能多吃半碗。妈妈说：“这就是秋天的好处，把新鲜菜腌起来，冬天也能尝到秋的味。”

小区的秋，藏在一坛坛腌菜里。是张奶奶坛里的雪里蕻，是妈妈罐里的各种小菜，是邻居们分享的腌豆角。那股咸香的烟火味，缠在风里，落在饭桌上，记在心里，让每个住在这儿的人都知道，秋天不是结束，而是把热闹和鲜爽，悄悄腌进了日子里。

作者  齐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