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捷：系统把握“三个转向” 构建中小学心理健康教育新范式

2025年10月，教育部印发《进一步加强中小学生心理健康工作十条措施》（简称《十条措施》），这是教育部继2012年印发《中小学心理健康教育指导纲要（2012年修订）》、2021年印发《关于加强学生心理健康管理工作的通知》和2023年印发《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学生心理健康工作专项行动计划（2023—2025年）》之后在心理健康工作领域的又一重要部署。《十条措施》立足教育强国建设战略，既回应了中小学生心理健康问题低龄化、群体化等新挑战，也为“健康第一”的教育理念提供了具体实施路径。这份文件不仅是政策层面的再强调，更体现了学生心理健康服务体系的系统升级，标志着心理健康工作进入了以体系建设、数据治理、科技赋能和社会协同为核心的新阶段，凸显了心理健康工作从“关注问题”到“健全人格”、从“被动响应”到“主动预防”、从“单兵作战”到“全员共育”的积极转向。如何把握《十条措施》的核心要义，推动其落地见效，成为当前中小学心理健康教育的关键命题。

1. 从“减负”走向“育心”：有效缓解考试升学焦虑

《十条措施》第一条直击与中小学生心理健康紧密相关的问题—有效缓解学生考试升学焦虑。我们要认识到，考试焦虑不应该只依靠减少考试来解决，更应当通过增强学生的心理韧性、意义感、自我效能感来有效缓解。治标靠减负，治本靠育心。积极心理学研究表明，考试焦虑的核心并非源于考试本身，而是学生对失败的灾难化解释以及缺乏心理韧性和自我效能感。《十条措施》旨在通过强化学生对“能力可发展”的信念，建立“可承受失败”的心理韧性机制，从而真正缓解升学焦虑。例如，严控书面作业总量，设置“无作业日”，旨在为学生提供心理恢复窗口，防止学生慢性压力积累；规范考试管理，不得以考试成绩对学生进行排名，旨在通过增加过程性评价、多元评价的方式，减少学生的社会比较焦虑，提升自我效能感。具体实施方面，学校可以加强“无焦虑考试环境”建设，在考场中弱化应试氛围，还可以利用主课堂和家校协同优势，通过开展“心理加油站”“同伴鼓励卡”“成长型课堂”“家长反焦虑课堂”等加强对学生压力的识别、干预和应对，帮助学生及家长一同缓解考试升学焦虑。

2. 从“体质教育”走向“以体强心”：创新开展体教融合

《十条措施》提出全面落实“体育每天2小时”，并非仅仅强调“锻炼身体”，更凸显了以体育为载体增强学生心理承受力、抗压力与社会适应力的重要性，即“以体强心”。长期以来，我国中小学心理健康教育多停留在“心理辅导室—个体咨询—危机干预”的层面，关注“问题发现与处理”，而缺少通过日常教育活动系统培育学生心理力量的路径。“以体强心”的提出，正是把心理健康教育从“治心”转向“养心”，从“认知调节”转向“行为激活”，实现从“被动防御”到“主动成长”的转变。体育不是心理健康教育的附属，而是心理健康的基石。从心理学与神经科学的角度看，“以体强心”有着坚实的实证基础：规律性体育活动一方面可促进脑内多巴胺、血清素、去甲肾上腺素的分泌，这些神经递质直接参与情绪调节与心理愉悦感的生成；另一方面可有效降低皮质醇水平，减少长期学习与考试压力对机体的应激负荷；此外，运动中产生的“内啡肽效应”还有助于提升人的幸福感和自我效能感；而体育挑战中“坚持—失败—再尝试”的过程，正是进行心理韧性教育的核心。由此可以看出，体育锻炼是学校开展心理健康教育非常普惠、有效、可持续的干预形式，应当积极开展健康学校建设试点，鼓励学校开展“体教融合”，探索一揽子解决近视、肥胖、心理健康等学生身心健康突出问题的有效机制。

3. 从“严格控网”走向“健康用网”：提升学生网络素养

《十条措施》将“培养学生健康用网习惯”单独列为一条重点措施，可见网络已经成为影响青少年心理健康的新型突出风险源。在数字时代，青少年平均每天上网时长持续增加，网络已从学习工具变成生活空间。大量研究表明，许多中小学生因沉迷性使用网络而导致注意力涣散、情绪失调、作息紊乱等身心健康问题；社交媒体中的虚拟攀比也易导致学生自我评价下降、自卑与焦虑等负面情绪增加；特别是网络暴力、不正确价值观取向已经成为校园心理危机的重要诱因。因此，学生的网络使用是如今学校开展心理健康教育必须关注的方面之一。过去应对学生网络使用问题多是技术层面的限制、严管、封堵等策略，如“禁止带手机进校园”“减少网课使用”等。《十条措施》的创新在于变“消极防控”为“积极引导”，强调培养学生健康用网意识和自我管理能力，突出网络素养、时间管理、信息辨识、心理自控等能力建设。对此，学校应当加强对学生的系统性网络教育，可以通过建设网络心理教育课程和家校协同用网指导制度等创新举措，加强对学生网络素养的培育，提升学生网络安全和网络法治意识，养成良好用网习惯。

1. 从“补短板”走向“强体系”：系统融入学校治理结构

长期以来，我国中小学生心理健康工作被视作“救火任务”，而非教育日常，在实践中往往呈现出“被动式补短板”的特征。这种应急导向虽然在短期内起到了一定防护作用，却也产生了新的问题：一是心理健康教育的对象主要面对少数心理行为偏常学生，聚焦“问题学生”或“学生的问题”，忽视广大学生的心理发展需要；二是心理危机往往靠心理健康教师“单兵作战”，缺乏内外协同，导致学生受益面窄化；三是出现问题后再介入，容易错失学生心理健康问题预防与治疗的最佳窗口期。《十条措施》的出台正是对这一系列短板问题的系统回应，强调构建一个以学生发展为中心、预防为主、干预为辅、支持贯穿全过程的新型工作体系。这一转化意味着心理健康教育不应再是“个案处理”的末端环节，而是嵌入学校教育治理结构的系统性任务。

2. 从“人工排查”走向“数字赋能”：实施数智化监测预警

《十条措施》第六条提出“建立监测预警和干预机制”，强调建设具有数据支撑、分级响应、科技赋能、伦理保障的全流程闭环体系，标志着我国中小学生心理健康工作正式进入科学化、数字化、精准化治理的新阶段。具体而言，要推进建设全国学生心理健康监测预警系统，并实现三方面突破：一是监测常态化—每年组织开展1次心理健康抽样监测；二是数据精准化—统一标准、统一工具、统一流程；三是结果可用化—监测结果进入学生心理档案，用于及时预警与辅导。此外，《十条措施》强调了统筹规范学生心理健康测评，每名学生每学年接受心理测评一般不超过1次，这是在严格遵守对学生的科学性防护。随着人工智能与大数据等技术进一步推广应用，各校应当积极探索技术赋能作业设计、课堂参与、情绪分析等，推动心理健康教育从“事后识别”转向“前置预防”、从“经验判断”转向“数据支持”、从“模糊管理”进入“科学管理”新阶段，有效建立信息化支撑系统，提升心理健康监测预警的科学性与时效性。

1. 从“专职教师”走向“全体教师”：提升全员“育心”素养

“全员育心制度”是《十条措施》的重要创新。传统的心理健康教育主要依赖专职心理健康教师和心理辅导室的建设，具有明显的“专业孤岛化”特征，导致心理健康工作点多面窄、难以覆盖全体学生。而“全员育心制度”则打破了“专职心理健康教师孤军作战”的局面，将心理健康教育转变为全体教师共同参与的系统性任务。具体而言，要配齐配强专职心理健康教师、校医、保健教师，建立班主任、专兼职心理健康教师、精神科医师三级心理健康服务体系。这一转向的核心，是将心理健康教育从“个体辅导”向“群体支持”拓展。此外，《十条措施》强调提升教师“育心”意识和能力。对此，各地应定期开展对教师的心理健康教育技能培训，建立相关素养达标制度，切实提升全体教师心理健康教育意识和对学生心理行为偏常的基础识别干预能力。

2. 从“单兵作战”走向“全员共育”：强化家校社协同防护

长期以来，我国中小学生心理健康工作的主要战场在教育系统内部，这种模式的优点是管理集中、反应迅速，但结构性局限也日益明显。一是教师数量不足，专职率低，难以满足全体学生的持续服务需求；二是学校教师虽有热情，但缺乏专业督导和医疗支持，在面对高风险学生时容易“力不从心”。因此，《十条措施》强调从“校内治理”走向“社会协同”，建立教育主导、部门联动、社会参与、家庭协同的综合防护机制。这意味着心理健康教育不再局限于教育系统内部，而是教育、卫健、民政、网信、妇联等多部门协同的责任，心理健康工作需要迈向“结构性变革”，成为育人核心工程之一。

3. 从“无差别处理”走向“个性化干预”：关爱特殊学生群体

《十条措施》将“关心关爱特殊学生群体”作为一条独立措施提出，体现了对教育公平的重视以及对全体学生的关心关爱。对于特殊学生群体来说，他们在学习、社会交往、情绪调节方面存在的心理风险明显高于普通学生，但学校心理健康教师普遍缺乏对特殊学生群体的心理支持经验，家长也可能缺乏相应的心理支持能力。《十条措施》这一举措的提出将有助于中小学生心理健康工作质量全面、系统提升。在未来的工作中，学校需要积极营造良好育人氛围，让每一个特殊学生都被看见、被理解、被支持；针对不同类型的特殊学生，依据不同性别、不同年龄、不同心理特征开展精准干预；加强与民政系统和卫健系统的协同，做好对特殊学生的信息共享，进一步畅通绿色转介服务通道，提升响应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