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金普

大黑山凡人琐记 文/田纯净

2023-12-11 10:15

  辽南有座山,山下有两个湾。这山便是大黑山,两个湾便是金州湾和大连湾,分属渤海和黄海。这种一山挑两湾的地理方位,两海相隔仅8华里的“金州地峡”,在中国版图上绝无仅有,世界也罕见。大黑山是上天赐予金州人的至宝,大黑山不曾辜负金州人,金州人也不应辜负大黑山。地方官员应为保护此山而尽前瞻决策之责,区域百姓应为保护此山而尽现实匹夫之力。现以《大黑山凡人琐记》为题,记述一些平民百姓的寻常事。

一、头道沟打水

头道沟,是指从大黑山南的凤凰口进入,在水库上端右拐进山的第一条大沟谷。每天进出打水的人络绎不绝,这种场景已经持续几十年了,恐怕有上万人次踏足此地。打水场嶙峋不平,人们踏过硕石,用自买的管子插入蓄水小湾内,再吸管子另一头,出水后导入自带的各种型号塑料瓶内。这水并不是地下涌泉水,其实就是雨水积蓄在山体内,后汇聚出来的。有段时间,有人将水拿到水质部门化验检测,结论有说含有丰富矿物质,胜过自来水;有说未经消毒处理,饮用不安全。反正接水的人们都相信前者。以我的亲身体验,还不错,生活中有太多的事是较不清“真”的。

由于我的家人常年坚持到头道沟锻炼,间或打水,所以这些年来,我每年也数十次光顾这里。我逐渐心生感觉,头道沟是大黑山的缩影,是部分人的水源地,是老百姓的生活谷,是甘苦人生的体验场。

大黑山春有暖阳繁花,夏有流泉鸣蝉,秋有野果山色,这,在头道沟里都可以看到和听到。顺头道沟攀援到顶,若肯花气力,可到达大黑山几乎所有的景点。无法统计这几十年来人们从这里提取了多少计量的水,反正节约了百千吨自来水这毋庸怀疑,我们一定不要无视大黑山这位慈祥老人对金州的无言贡献。来头道沟打水的人95%的人是普通百姓,他们的装束、年龄、家庭状况、性格爱好、生活道路千差万别。他们或来去匆匆,点头应答;或一见如故,执手问候;或情感涌动,肺腑交流。朋友有多种,水友也是。衣食住行、喜怒哀乐、天文地理、来世今生,都是水友间的话题。仔细倾听,底层人的甘苦人生在这里都有淋漓体现。

打水场环境不佳,有时水流不旺,但人们相互照顾,没带水管的接水者、路过的游人都可接上水。水多成溪时有人洗衣物会被阻止,水少成滴时有人不排队会起矛盾,也有大打出手的时候。有一些人一些事或短暂或长久在这里留下痕迹。

有一个做儿子的出于孝心,在此为经常来打水的父母盖了一座“小房子”,说确切点是个用简易门窗框和塑料布搭起的窝棚,尽管一段时间人们可以在这里打牌,避雨,终因属违章建筑影响整体环境而遭拆除,至今废弃物还堆在那里。有一位白大姐,自觉为打水周边捡拾垃圾,一捡就是十多年,若无真诚之心很难做到。有一位退休老教师,因为是离休,退休金每月九千多,她每月的20号准时給3个下岗子女每人发2000元钱,子孙中有过生日、考学的再格外发红包,一时成为美谈。前年,这位老教师离世,96岁,其子女按月领取补助费也戛然终止。


二、今日马帮

知道古代有“马帮”,去云南旅游还有“茶马古道”马帮项目。不想,因为近年修造旅游步行上山线路,大黑山也出现了马帮。

开始听说大黑山马帮有山西和江西两支,多的时候各有20多匹。马匹的主要任务是向山上运送水泥、沙子、石料等建筑材料。为什么用马匹?因为机械上不去,人力扛不动,用马比人工省成本。这些马儿的承重令人唏嘘,4包水泥分担两边,有时背上再加1包,这就是500斤,驮沙子、石板、水桶等也是差不多的重量。这些马、骡子体格并不十分高大,估计体格高大就吃料多,平时草料怎样不知道,反正主人是把挣钱放在第一位的。在行人徒手攀登都气喘的山路上,负重之后的马匹,身子压弯,大口喘气,四腿颤颤巍巍,吃力向上迈蹄,几近挣扎,只听沉重的马蹄声咯噔咯噔,驮架声吱吱扭扭,听得心都揪着的。长期的驮行,马还学会走“之”字步,显然这会减缓路陡。常听说牲畜有累倒、压伤的情况,今年还有腿断、终至死亡的。还有人告诉我,那不是马帮,全是骡子,为什么?因为骡子没有生理期,省麻烦,省成本。那些牵马人是最底层的打工者,他们风雨伴走,有时吃睡都在山上。不知道他们付出多少辛劳?不知道他们每年能挣多少钱?不知道他们身后酸甜苦辣的故事。

今日马帮到底什么样?那天我亲临凤凰口的马帮歇息地,不想却颠覆了我的认知。只见12匹骡子一字排开在吃玉米、麦子饲料,我的第一印象是它们像精悍结实的运动员,问后得知是来自广西,是2岁至10岁,是适合“马帮”的品种和畜龄。5个牵马人也是广西人,三、四十岁左右,并不是衣衫褴褛,老弱不堪,相反还挺有精神头,还有一个中年妇女在精心添饲料也并不显愁容。但,可以想象,沉重的装卸搬运需要他们拼尽体力,常年的漂泊别离减损他们的神志情感,底层老百姓的艰辛、困顿、苦熬和无奈,他们一定有切肤体会。

栈道在缓慢延伸,设施在缓慢完善,本期工程结束后,我不知大黑山马帮是续存还是消失?即使消失,它也会在别处出现。将来的大黑山也许会通缆车,那缆车的基座肯定也是人工筑就。哦!温饱老百姓,疲惫牵马人,逝去的金州城,无言之大黑山。


三、老陈与四层楼

多年以来,到头道沟登山、歇息、打水的人甚多。我想,一是因为这里不是大黑山腹地,离凤凰口近,进出不过两小时,二是这不是大黑山主峰,不险峻,不需花最大气力,老少皆宜。于是,就有人选择适当的地方自发地铲石垒凳,运木搭棚,供人歇息、攀谈。老陈与四层楼由此诞生。

四层楼位于头道沟从底端到顶峰的中段的半山腰处。为何叫四层楼?是因为之前在下段已经有一、二、三个歇息点,就是自然形成的人们盘坐的地方。我不常登山,但四层楼倒来过多次。搭好的桌凳可以休息,也可打牌,简易小棚可避雨防晒,背靠石壁,可前观对面山谷,说是春天可望见杜鹃花开,也可远眺山外的开发区一角。

四层楼主要为老陈所建,其它人可能也搭些力。老陈应该不年轻了,凡是到过这里,一定会为老陈的付出所感动。据说,老陈带着工具、干粮上山,有时还带着老伴。干了好几年,破石填土,肩担手提,终成今日小楼阁模样。听说老陈想为之起个名,有人便起了几个,老陈没表态,人们猜想是他还想等最好的。有几次我们坐在这里,又想了几个,如,凤翔寨(与对面的卧龙岗相对)、群贤壁、赤峰岩、望乡台,写过小说《龙凤井》的袁忠发大哥还为背靠的大石壁写了首诗。但后来都没有了下文,到现在更没有了下文,因为老陈前年因病离开了这个世界,永别了他的四层楼,听说老陈的老伴也不来这里了。如今,时有年轻人坐在这里谈笑风生,大概不会知道四层楼的由来吧?倒是常来的一些老者时不时提起老陈,感叹起名的遗憾。


四、卧龙岗传奇

卧龙岗同四层楼一样,也是早年登山人自发开辟出来的歇息处。为了一探究竟,5月26日,我与李哥经过近1个小时的攀爬,奋力登上了卧龙岗。

卧龙岗在头道沟外坡、大黑山体东南面。沿途是刚修好的铺石阶梯,这段路,正好是今年马帮运石、瓦工垒铺的登山路,也正好修到了卧龙岗。我由此断言,四层楼未来不可知,而卧龙岗定会红火,因为人工、或者说官方修筑的旅游通道将引导市场朝兴旺的方向发展。大黑山有多好的旅游前景,卧龙岗就会有更多的人光顾。

我原以为,站上卧龙岗会俯瞰大连大学校区,远眺大连开发区全景,登上一看却不是,卧龙岗仍处大黑山层峦叠翠之中,人造绿茵铺出一块平地,前有入门,门匾上有“卧龙岗”三字,内有桌台,供人休憩,侧有人工栽植的一排绿树。令人欣喜的是,一块凸出的巨石像飞龙的头,有人还画了眼睛,颇有“画龙点睛”之意。浓郁大黑山,幽静卧龙岗,给人以惬意、神秘之感。

据说卧龙岗的最早开拓者是习武之人,后来加入的也大都是喜欢锻炼、爱好武术的,还有很多的登山者都是体格强壮、抱有生活热望的人。正是他们的合力,凝就了卧龙岗,装扮了卧龙岗,他们还将继续演绎卧龙岗传奇,绽放大黑山魅力。

本文写到四层楼和卧龙岗,我无意褒贬这种自发开山行为,更不是提倡做与保护原生态相悖的事情。只是客观地记录些与之相关的人和事,所谓的相关,也只是当下。四层楼和卧龙岗未来命运怎样?平民起不了根本作用。连豪华显赫的“汉家陵阙”都“西风残照”?何况这民间人为制作?


五、“二李”的故事

槐花飘香的季节,我认识了八里村的李治。李治的家紧贴大黑山西麓,几乎抬步就登山。他讲小时候拾草,爬遍了大黑山沟沟叉叉。上世纪60年代中后期,物资匮乏,大黑山拾草也困难,他们这帮小孩就溜到电视塔东的军管区铁丝网内,那里草厚。不想被持枪哨兵捉住,于是便被滞留问询,甚至到村里“政审”。中午吃饭时分,看着外面战士手擎大馒头,碗盛红烧肉,孩子们那叫一个馋哪!到后来,估计几个孩子不会有什么问题,不忍心看孩子挨饿,战士就端来肉和馒头,孩子们吃了个满头大汗。有第一回甜头,李治几个小孩后来又偷偷溜到这里,几次下来,与战士熟了,寂寞的小战士也挺喜欢他们,于是,李治他们草没拾多少,伙食倒是改善了好几回。

李治一辈子厮守大黑山。尽管人生角色多次变换,今年68岁的他还是回归到这出生地,每天推窗见山,煮茶会友,眺山林,侃人生。初识李治,我感觉他有这样几个特点:喜爱文艺,善交朋友,富有爱心。当年八里村友谊乡小乐队活跃在县乡演出舞台,也进大连市会演得过奖牌,李治的扬琴或华彩伴奏,或铿锵领弦;李治在文艺界有知音,在企业圈有哥们,一路走来,朋友不少,晚年也经常相见,或家中器乐吟奏,或小馆借酒神侃。搞经济有经费往来,人之间借钱欠款自然不会少,李治说他借出去的钱不知黄了多少?一次去讨要10万的客户,看到当事人病重,他不但未要出分文,还自掏出200元的水果饼干。

另一李姓,我称李哥,是今年在头道沟打水认识的,他是又一个爬遍大黑山沟沟叉叉的人。他当年是下乡知青,后在房产部门工作至退休。李哥工作之余,酷爱摆弄照相机,早在多年前就花几万元置办相机、镜头等器材,他是“大连老友报摄影团”的会员,有多幅作品参加大赛并获奖。李哥的最大特点是为人热情,谈吐幽默。谈起大黑山各处景观和风物人情,他是滔滔不绝,给我讲了许多素材,本文的照片主要是他提供的。他的热情还表现在组建民间登山群、开展文化摄影活动上,他的两个群高峰时多达千人。大黑山滋养百姓,来挖野菜的人不少,李哥自动担负“侦察先导”任务,好多次是他提前跑遍山林,踩好点,第二天像“王二小”带路那样,不是带到“埋伏圈”,而是领进大花园,高兴地看着大家满载而归。他踩点的范围除大黑山,还延伸到北九里、十三里、二十里,甚至石河,还有南七里、八里、开发区、金石滩等。可以想象,李哥为此付出了多大的辛劳?而且这都是自愿的、公益的。李哥性格开朗,愿开玩笑,使人愉悦,是个有趣、机智之人。其实每个人都不容易,李哥也饱经世事沧桑,有过历险传奇。为生活打拼而吃尽千辛万苦,为治病奔波上海南京,花去几十万,最后用偏僻山乡的一个偏方治愈。


六、关于姥姥

与大黑山有不解之缘的人中有我的一位至亲,就是我的姥姥。

我小时候是姥姥看大的。我清楚记得小时候姥姥给我讲她年轻时每年三月十六去大黑山观音阁赶庙会的事。我当时不知庙会什么样?更不知她为何要赶庙会?为何年年去?姥姥去世的多少年后,我乘车去观音阁小旅游后,才逐渐有了感觉。

姥姥26岁时丈夫去世,当时姥爷25岁患痨病,肺结核在今天是可医治的。姥姥终生就守着她唯一的女儿,母女俩孤苦伶仃,相依为命。在旧社会,一个家庭没有男人支撑,那日子该有多么艰难!后来,女儿长大出嫁,只剩下姥姥一人在家,陪伴她的只有孤寂的老屋、凄楚的滴雨和哀怨的北风。我现在还能记起姥姥经常唱《望儿山》那首歌:“望、望、望,不住地望。风也急,雨也狂,望儿的心比风雨还强……”就是在这种心力交瘁的不尽循环中,她从青年走到中年,从中年走到老年。姥姥从亡夫起,就只穿黑、灰两种颜色的衣服,别无它色。她恪守妇道礼教,“守寡”守得没有一点污瑕,获得全村高度的舆论称道。姥姥晚年患胃癌,1976年去世,76岁。

我后来恍然明白,姥姥那时每年去大黑山观音阁,决不只是为赶庙会,买东西,看风景,她其实藏有更深的心愿,那就是祈拜观音娘娘,祷告神灵,减释痛苦,保佑平安。要知道,姥姥是旧社会的小脚女人,从大魏家连丰村(过去叫骚达村)步行到观音阁,有30里地,这来回的60里路,她是怎样一步一步往返的?我断想,一定是信念支撑——唯一的精神解脱与向往。

观音阁响水寺香火千年缭绕,大黑山山民的平凡日子年复一年。我遥想,今后,大黑山西北坡的杜鹃花海会年年绽放,头道沟的平凡故事也会续添新的内容。所有的顽强生命都不会停止萌动与抗争,而所有的纷争与喧嚣终将归于沉寂和消亡。正可谓: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2023年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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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田纯净

图片提供:冬化烟雨

文编:马俊健  纪永科 徐宪国  于 琴  孙又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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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编:海 平 王 妍

主编:郭 佳

监制:阎 峻

顾问:田纯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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