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元宵节也为灯节。回忆儿时的灯节，有着一番别样的风情。

那时人都很穷，舍不得花钱，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纸糊的大灯笼。买不起蜡烛，农村人便有自已蒸灯的习俗。每当正月十五的晚上，祖宗牌位前、大门两侧灯龛里、磨屋家、糧囤上、牛圈马棚的墙壁上、猪圈厕所的矮墙下，就连鸡窝鸭圈和狗棚里，都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小蒸灯。家里家外到处都有光亮在闪动。虽然没有电视剧《大红灯笼高高挂》里那么气派，但是对于黑惯了的农家小院，却是别开生面的景象，可称豪华至极，奢侈至极。这些灯没花一分钱，都是奶奶和母亲及伯母们手中的工艺品。她们个个在正月十三便开始忙碌起来，将磨好的黄豆面用开水烫好，兑点麦面揉成团，再用手揑成各种形式属相小动物和一朵朵美丽的小花，再在旁边揑成一个盛油小碗。这时我们小孩总会用红小豆给小动物按上眼睛和鼻嘴，用美术课的彩色，给花灯和小动物涂上各种美丽的颜色。大人们赶忙上锅蒸熟，最后将小油碗里倒上些豆油，用棉花搓成捻，一个油灯就算做好了。这些灯不仅可以将家里家外照得灯火通明，用完了洗干净还可以吃。这时候小孩子们便急不可耐地将油灯用三根线吊起来，再用一根木棍挑着准备到外面去显摆。突然外面一个响亮的哨声，各家孩子不约而同地都往大街上跑，见面各个都在比试谁的灯好看，灯大的为头灯，让大家排好长队，时而走直线，时而走龙曲线，时而再跑成圆圈，一个个摇头晃脑边走边唱：新年好呀新年好呀咱们大家新年好……头灯带头，分别再到各家院子跑圈，相互追逐打闹，小孩子的灯跑灭了，大点的孩子就会主动用草棍重新点着，继续跟上队伍跑。队伍里也有女孩子，后街二雁子就领了好几个小姑娘在队伍里疯跑，就听老张三奶奶出来扯着嗓子喊：一个闺女家跟小子野跑什么，长大会长胡子的！羞得她们扭头就往回跑。一些大人不放心，不时总会探出头来大声吆喝：死鬼崽子，别嘚瑟大了，可别上草垛边作死，弄起火了看不给你腿砸断了！孩子们一个个头也没回，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调头又跑到另一个院里继续玩耍。个个脑袋冒着热气，大鼻涕都过了河！玩得别提有多开心！

这时，还没玩够便被大人喊了回去。本族的三叔二大爷各自带领儿孙开始上坟送灯了。家长带着香纸鞭炮，每人都提上几个油灯，不约而同在坟地见面。寒喧之后，便焚香烧纸磕头，将油灯点亮，各自送到各家先人墓门里，这时漫山遍野的坟头，到处都有灯火在闪烁，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划破了黑色的夜空，平时万籁寂静的山野顿时变得热闹起来。真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远远望去，有如万家灯火的山城。也有不少墓前黑乎乎的，长满了荒草，看来很久没人祭拜了，人们都猜测可能他们没有后人，或者子孙都在远方吧。这时好心的大人总会将自己手中送多余的灯，送与他人的墓门里，算是行善积德吧！回家后我好奇地问奶奶，为啥要上坟送灯，这时奶奶总会刹有其事地说，人身上都会生虱子，故去的人在黑咕隆咚的坟里什么也看不见，送灯给是他们照亮，让他们把一年的虱子都抓干净！

光阴似箭，几十年过去了，前辈都己陆续作古，我们也不知不觉变成了老人。回想他们在世时，用毕生的心血抚养子女长大成人，为子女盖起房子买上楼房，娶妻生子，而自己却如蜡炬成灰泪始干，化为灰烬在黄土下，伴随他们永远是无尽的黑暗和寂寞，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只盼每年正月十五，儿孙能送来一束光明！想到这些，心里便充满惆怅。那些年我也带儿孙为父母送灯，在往返的路上，天色己晚，而上坟路上人群还是络释不绝，车水马龙。这不禁让我感叹！心想，习俗的认同，是生活状态的一致性体现。长久生活状态的融合，势必形成共同的人格，从而构筑了中华民族的文化价值观念。这个文化的主脉，就是以家为核心衍生出的亲情之线，就是大家对宗族血脉的寻根问祖，让人们能够自觉地遵循着人伦的大道。不管家在穷乡僻壤的农村，还是在灯红酒绿的都市，在这庄严时刻，都要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往家奔，在奔腾的人流中你会感到，一个融化在文化基因里的传统节日，被民族高度认同，心之所向，形成凝心聚力的精神，铸就一种势不可挡的力量！随着时代的变迁，许多陈规陋习都己不复存在了，但送灯习俗却一代一代延续下来。不过在现代送灯的人群心里，一定不会存有“给先人抓虱子”的那么愚昧的想法，而是用心灵为逝人点亮光明，送去人世间的美好祝愿，表达自己的追忆与怀念之情，并将会世代永恒！这就是中华文明生生不息的魅力所在。

2024年2月23日

【作者简介】王学武 生于1945年，2005年金州区红旗小学正校级退休，教龄44年。6次出任市、区全民运动会大型表演总编导。退休后任区教育文化体育局关工委常务副主任16年，荣获国家教育部关工委表彰先进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