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金普
掌上金普
朱塞佩·托纳多雷是意大利当代最具诗意与叙事魅力的导演之一,他的代表作《天堂电影院》《海上钢琴师》《西西里的美丽传说》被称为“时空三部曲”,承载着关于故乡、童年与命运的漫长注视,也为世界影坛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影像记忆。《无意识日记》是托纳多雷的一部随笔,在这里他将镜头转向自己,以惯有的真诚与细腻,讲述一位电影人如何在光影与现实之间寻找属于自己的来路与远方。
今天为大家分享其中关于电影《海上钢琴师》的章节,让我们走近这位世界级电影大师,在光影交错之间,探寻艺术创作与人生的微妙联系。
作者: [意] 朱塞佩·托纳多雷
出版社: 上海三联书店
出品方: 儒意欣欣
原作名: Diario inconsapevole
译者: 杜颖
出版年: 2025-8
《海上钢琴师》(一)
电影有自己的思想
“有时电影有自己的思想,它们自己决定要去哪里,要成为什么,是否以及何时诞生……”这句话我听过多少次了!又有多少次,我被这样的想法所吸引:一部电影可以有自己的意志,自己的感觉,自己的推理!
我本以为这只是一句漂亮话,电影创作者们想出来说给那些采访者听的。然而《海上钢琴师》让我明白,这是事实,电影有自己的想法,不受约束。
这本来是一部过渡性的电影,是我在筹备另一个项目的间隙拍摄的,但它却成了我迄今为止拍过的最困难和最具挑战性的电影。这似乎是一部因为突然喜欢上了巴里科精彩的独白而诞生的电影,讲述的事件和氛围几乎是别样的风格。但拍着拍着,我发现还是打上了自己的印记,主题基本上与我已经拍过的一些电影或其他只停留在纸上的电影相同。
它看起来是一部轻松容易的电影,因为找制片人和演员几乎可以算是一个愉快的游戏,至少写剧本的时候是这样的。实际上,从前期的制作开始,到最后的配音,它变成了一个非常令人痛苦和麻烦不断的地狱。
我希望这部影片与原著中简短的独白有相同的风格,但是,几乎在不知不觉中,《海上钢琴师》的寓言中隐藏的史诗性气质让我全心投入,最终把它做成了一部电影式小说。
我本以为这部电影的核心是对人类存在的质疑,迷失在既不属于逝去世纪也不属于新生世纪的困惑中,我本以为电影是关于友谊,关于成为朋友的勇气,等等……但现在,在它上映的前夕,在我看来,它已经变成了另一种东西,成为一部关于讲故事的必要性,听故事的重要性,不讲故事就不可能的电影。
没办法,电影有自己的想法!
《海上钢琴师》(二)
来自片场的零星笔记、花絮和小秘密
🎞️巴里科
几年前,我收到了一本赠书,我以为它是那种吸引电影业者注意的宣传材料。书名《愤怒的城堡》(Castelli di rabbia)并没有引起我的兴趣,就把它放在一边,跟那些我认为肯定不会去看的书放在一起。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经常有人建议我读这本书,其中就包括我难忘的朋友佛朗哥・克里斯塔迪和法比奥・李纳乌多(Fabio Rinaudo),还有多梅尼科・普罗卡其(Domenico Procacci)、伊莎贝拉・法拉利(Isabella Ferrari)、司维瓦・萨戈拉摩拉(Sveva Sagramola),他们先后对我说:“你为什么不把他的书拍成电影?”
有一天我又看到了那本小说,仔细阅读之后觉得它很美,我真的很喜欢他的风格,他的用词。于是我找到他,请他与我合作,为我正在写的一个电影剧本写段对白。
我在都灵见到了他,在他的学校里。在一个类似教师接待室的大厅里,我坐在一张空荡荡的大桌子旁,他靠着暖气片,站在最远角落。我说的不多,显得并不热心。那个剧本后来石沉大海。
不过几天后,他给我寄来一本书,就是《一九零零》,这次的书名我很感兴趣。
🎞️出镜
一部电影结束之后,最让我念念不忘的总是那些看起来无关紧要,实际上却是最出乎意料的画面。
例如,某些临时演员的面孔。他们的目光里透着听天由命,不知道自己在故事里最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他们的目光也表明,知道自己的戏份可有可无……所有这些,都让我很喜欢这些临时演员。我记得有两个来自敖德萨的人,非常年轻,一个胖,一个瘦,被选为一九零零和麦克斯的替身。我们正在拍摄影片副结局中两个朋友的最后一次拥抱。出于构图的需要,我们让他们在离相机很近的地方拥抱,但他们很难为情,在周围人流的喧嚣中站着,一动不动。
后来,我不记得为什么,决定先拍另一组镜头,在船上的另一个地方。我们都走开了。
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他们还在那里,互相拥抱,一动不动,紧紧相拥,不知道为什么。
🎞️琐事
影片的第一场戏,即麦克斯卖小号之前清洗小号的那场戏,本来是要在英国拍摄,在一个能够明确突显故事发生地的环境中进行。但在拍摄后期,我们已经没有钱来让整个剧组再长途跋涉,而那场戏,第一场,还没有拍。
我想过放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来解决一切,也许是在从敖德萨回到罗马的时候,想着想着,我走到隆多斯卡亚酒店的窗口,对面就是《战舰波将金号》里那一段著名的台阶。我立刻被击中了,但这似乎有些太过分,太任性了。于是我放弃了这个想法。后来我去散步,走在电影史最著名的台阶上。那是星期天的晚上,没什么人,但在那段长长的台阶中间,我看到一位先生坐在那里卖列宁像章。
第二天晚上,我让麦克斯拿着他的小号坐在那个人的位置上,拍摄了全片的最后一个镜头。
🎞️驼背
在前来寻求工作的人群中,有一天我注意到一个驼背的人。我让副导演雇用他做临时演员,来拍海上的外景。他应该会给我们带来好运。
第一天就遇到了暴风骤雨,我们被迫在船上待了二十四个小时以上,摆渡船无法靠近大船来转移人员。我们整个剧组五百多个人都吓坏了。驼背只待了那一夜,后来,我再也没有见到他。
🎞️无限
在漫长的几个月里,我和蒂姆・罗斯,我们一直在讨论“无限”。不是莱奥帕尔迪(Giacomo Leopardi)的诗歌《无限》。在最后的独白中,一九零零多次提到了无限的概念。在电影中我们原汁原味地保留了巴里科的这一段话。遗憾的是,我们无法在把这一段翻译成英语的时候,保留它在意大利语中的魅力。
蒂姆被“无限”这个词的过度重复吓到了,在他看来这是个错误,观众会笑话的,因此他在表演中始终不能游刃有余。他开始讨论类迭修辞的诗学意义,满世界寻找能够将那段可怕的独白译成英语的翻译。
我们讨论了很多很多,所以拍摄的时候我完全没有要求任何彩排。于是,突然间,蒂姆告诉了麦克斯他为什么没有下船,也谈到了无限。停机时,整个剧组都在鼓掌。大家都哭了。
🎞️剪辑
最难编辑的是一九零零和杰利・罗尔・莫顿斗琴的那一段素材。
六十多卷精选的素材,就码在剪辑间的卫生间旁边。我们去小便的时候,会经过那几堆素材,但我们尽量不看它们。我跟剪辑师马西莫・夸利亚(Massimo Quaglia)一起,把这一段一推再推,什么也没做。直到有一天我们意识到,除了斗琴这一段,整部影片都剪好了。
我们花了几周的时间来剪这一段。最难的就是《永恒的律动》,也就是一九零零最终打败爵士乐发明者的那首曲子。仅在这段持续约一分十五秒的片段中,我们就编辑了超过一百二十个镜头。
🎞️运动控制系统
它是一种实现计算机控制的机器,可以在移动摄像机的同时,记录所有摇臂、轨道和滑轮的动作,用来实现无穷无尽的特效。我们在电影的大部分时间里都使用了它,特别是在钢琴舞的那一段。
这机器体型巨大,独自移动时看起来像一个怪物,重复导演预设的机械动作。第一天我们都被迷住了,从伦敦来的摄影师说库布里克(Kubrick)在他的最新影片中使用了这个机器。
不过没过几天,我们这群人已经开始叫它“咖啡壶”了。
🎞️观众
这部电影刚上映没几天,我就不断接到来自意大利各地的电话。他们跟我说非常喜欢这部电影,但有点太长。他们告诉我,每次放映结束时观众们都会鼓掌,边笑边哭。
一天晚上,一位女士在巴贝里尼影院与我握手:“在此之前,我们好久没看到这样的电影了!”嗯,也许吧……
🎞️删减
剧本中设计的一些场景在拍摄过程中被取消了。其中有两个一直是我的遗憾。一个是麦克斯到杰利・罗尔・莫顿与他的红辣椒乐队(Red Hot Peppers)一起表演的俱乐部,谈起一九零零,最后却激怒他的场景。另一个场景是一九零零过生日的时候,大西洋爵士乐队的人送给他一名妓女。
🎞️标题
给这部电影起名字并不是容易的事。当然,我们不能给它起一个与巴里科的独白小说相同的标题,贝托鲁奇给他的那部伟大电影已经使用过“一九零零”这个名字了。
那么是哪一个呢?我应该写了七十多个吧,包括《一个故事》《丹尼・布德曼・T・D・莱蒙・一九零零》《海上钢琴师》《弗吉尼亚人》《海上拉格泰姆》《一九零零拉格泰姆》《伟大的一九零零》《一九零零叙事曲》等等……
我们和美杜莎公司(Medusa)的马里奥・斯佩达莱蒂(Mario Spedaletti)一起挑选了其中的五个,还在不知多少人中做了投票:在这五个名字中,如果不知道情节、演员和导演,你会去看哪一部? 80% 的人选择了《海上钢琴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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